江建新:御窑厂遗址的发掘工作最早是从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的。根据调查,其核心区域的面积约有5万多平方米。而在近年来的考古发掘过程当中,有个问题一直困惑着我们,那就是御窑厂遗址周边的外环境规模到底有多大?这件压手杯实际上就是我们在寻找御窑厂西围墙的过程中发现的。
御窑厂遗址西围墙在大门左边的西南方。1988年我们曾在此做过抢救性发掘,不过当年还不知道这里就是西围墙。那次的发掘清理出了很多正统时代的大龙缸残片,这与明史中“正统六年为修复三大殿,王振派太监到景德镇专门督造青花龙纹大缸”的记载不谋而合。而且那时对于地层关系,我们就已经掌握得很清楚了——上面是正统的大龙缸,下面是宣德时期的遗物。因此在2 018年的发掘工作中,我们沿着地层继续往下清理,结果到明初永乐地层的时候,发现了这件青花压手杯的残片,当即就可以从考古学的地层关系中,很清晰地判断它属于永乐遗物。
通过御窑厂遗址的多次发掘我们发现,永乐官窑基本上都是呈坑状堆积,每一个堆积坑都是有意识掩埋的。也就是说,如果你发掘出一个坑,可以看到里面会有很多相同的遗物。但是这次非常奇特,这件永乐青花压手杯只有一件,这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令我印象特别深刻。
江建新:只有一件,那就令人遐想了。在修复的时候,我就仔细观察它,惊讶地发现无论是青花料还是釉色,又或者是造型,在复原过程中都没有瑕疵。因此我猜测它很有可能是完整件,在当时是已经可以进贡给朝廷的成品,但也许是后来不小心打碎了或是其他原因而作罢。它不是淘汰的次品,因此在地层中的堆积与残次品的堆积是不一样的,尤其稀罕。
明永乐 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 故宫博物院藏
《中国收藏》:这件压手杯有何与众不同吗?
江建新:明末文献《博物要览》中对压手杯有相关记载,形容它“坦口、折腰,沙足滑底”,并提到压手杯的图案纹饰有三种:一种是双狮绣球纹,一种是鸳鸯纹,还有一种是花心纹;又以双狮绣球纹为最佳,花心纹最次。我们这次发现的是花心纹饰的,即压手杯的中央画了一朵花,花中间有“永乐年制”篆书款字样。而《博物要览》中提到的这3种纹饰的压手杯,故宫博物院均有收藏,其中花心纹饰与出土的这件是一样的。
《中国收藏》:之前困扰了学术界多年的压手杯谜团又是怎么回事呢?
江建新:压手杯的风格与永乐官窑的普遍风格不一样。从考古发掘和传世遗物来看,胎薄是永乐官窑的主要特征。但是压
手杯就比较厚实,拿在手上有些沉,称之为“压手杯”可能也是出于此。它是用来喝茶的,厚实才不容易烫手。
正因如此,以前学术界对于故宫收藏的4件压手杯年代看法不一,有认为是宣德以后仿的,有认为万历年仿的,甚至还有认为是清代仿的。当然也有认为它们就是永乐年制,比如故宫博物院一直将这4件压手杯的年代定为永乐。
那么御窑厂遗址的这件永乐青花压手杯出土后,不仅有力地表明了故宫收藏的永乐压手杯年代没有错,更解决了陶瓷史上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即印证了传世和文献记录的压手杯都是永乐时代的遗物,尽管风格与我们以往所认识的永乐官窑不一样,但它无疑是个特例。通过它,我们能够发现永乐官窑是具有多面性的。
《中国收藏》:该如何理解永乐青花压手杯的文化价值?
江建新:值得一提的是,压手杯上“永乐年制”篆书款,也是永乐官窑最早的款识之一。明代官窑中,最早出现款识是从永乐时期开始的。大部分传世的永乐官窑都是无款的,但青花压手杯不仅有款,还是四字款。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过红釉把盏的底心印有“永乐年制”、甜白釉官窑也有“永乐年制”款的例子。但青花款的“永乐年制”应该以压手杯最为特殊,同期的碗、盘上几乎不见。可见压手杯是永乐官窑中非常突出、有代表性和意义的器物,因此《博物要览》才会对它有单独的介绍,它应该是一直受到皇家和贵族以及鉴赏家的推崇,而且从万历年间开始就有仿制。
可以说,永乐青花压手杯是明代官窑
中的名品,蕴含着很多的文化信息。比如“永乐年制”篆书款是谁写的?这引起过学术界很多人的讨论。对此最普遍的观点认为是根据明代书画家沈度的摹本而来。由此不难看出,制作压手杯在当时也吸引了宫廷书画家的参与,可见要求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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