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两幅“双燕”堪为双璧

  

“我一辈子断断续续总在画江南，在众多江南题材的作品中，甚至在我的全部作品中，我认为最突出、最具代表性的是《双燕》。”这是吴冠中先生对《双燕》的评价。

而在即将举槌的北京保利2018年秋拍上，吴冠中曾于1988年和1992年创作的水墨和油画两个版本的《双燕》将同时出现。这两幅被吴冠中视为“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有着怎样的创作背景，在吴先生的艺术生涯中又该拥有怎样的地位？日前，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凤凰卫视主持人王鲁湘先生在北京保利秋拍精品展上，为现场嘉宾作了精彩解读。

 

|  车站“奇遇” |

 

1980年，吴冠中和钟蜀珩带着一批本科生到江南去写生。他们先到苏州，后来吴冠中和钟蜀珩两个人去了舟山群岛，在那里画了一批写生后来到宁波，准备坐火车返校。在宁波火车站候车的时候，勤奋的吴冠中在火车站周边寻找可以入画的题材。他发现河对岸有一排白墙黑瓦的老房子，于是掏出速写本画起来。而这个时候火车已经开始检票，钟蜀珩催促着吴冠中赶紧上车，于是两个人一路小跑上了火车。

虽然很匆忙，但这个景象在吴冠中心中久久不能抹去。而这幅作品在他心中酝酿了八年，就像一坛好酒。在1988年时，吴冠中终于将其绘成一张四尺整纸的水墨画。他给这幅画取名“双燕”，就是因为画面上方有一对燕子在飞翔。

这幅水墨画与他的速写稿相比，在构图上发生了变化，他将构图横向拉长、上下压缩，速写中此岸的码头和一群洗衣服的妇女被省略了，只留下窄窄的河道与彼岸醒目的一堵白墙，另外在墙中间添了一棵古树。

六年后的1994年，吴冠中又根据这幅水墨《双燕》重新创作了一幅油画。这幅油画的尺寸与水墨画大体相当，构图也基本一致，只是细节上略有变化。水墨画的双燕在古树左侧，油画中移到了右侧；水墨画中黑瓦之上的马头墙的位置也进行了调整。

 

|  找到“江南” |

 

那么，这件作品在吴冠中一生的艺术创作中到底拥有怎样的地位呢？

吴冠中是江苏宜兴人，属于广义的江南地理文化范畴。粉墙黛瓦、河叉纵横、大小水塘以及嘤嘤燕子，江南在吴冠中的记忆中就是由这些元素构成的。这秀美的江南风光，却极难以西方意义上的油画表现出来。因为欧洲属于高纬度地区，阳光灿烂，大地上植被的色彩饱满。而江南是中纬度地区，常年阴雨绵绵，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阳光照不透，建筑也不像欧洲一样充满强烈的色彩，只有黑白的对比。因此，油画家来到江南写生，是经常找不到感觉的。而从法国巴黎留学回国后，吴冠中一直探索如何让中国的油画语言实现本土化，尤其是对于他的故乡江南的描绘。

上世纪50年代，有很多苏联油画专家来到中国，指导我们的学生。他们曾断言，在江南画不出油画。而吴冠中偏偏不信这个邪，他一定要画出属于江南的油画。因此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他经常回到江南，尤其是对浙江绍兴极为迷恋，因为他觉得绍兴比他的家乡宜兴更像江南。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喜欢鲁迅。鲁迅小说中塑造的人物都是江南人，阿Q、闰土、祥林嫂等都是江南小人物。他为了对鲁迅表达由衷的敬意，就去画鲁迅的故乡，画这些人物生活的背景。

鲁迅的小说写江南，古人有很多诗歌吟诵江南，还有很多水墨画描绘江南，那么油画的江南在哪里呢？这是吴冠中一直在寻找的。

直到《双燕》出现，吴冠中找了20多年的那个属于油画的江南终于被找到了。他找到了一种银灰色的调子，并将其作为江南的主调稳定下来，出现在后来所有画江南的作品中。他还从江南的民居建筑中找到了几个基本的形式构成要素，将其概括为点线面、黑白灰。不管是周庄、绍兴、苏州，还是园林、民居、小镇，这些基本元素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特有的“吴氏江南”。

“吴氏江南”形成后，我们面前突然对江南有了一个直观印象，不仅有色调的印象，还有形式构成的印象。所以我们可以说，江南一直在那里，但是吴冠中发现了它。这其实也是艺术家的功能之一，他们用比常人更敏锐的眼光、更优秀的表达能力为我们呈现固定的视觉概念。从此我们看江南的时候，都会带着吴冠中“双燕”的眼睛。

 

|  堪称双璧  |

 

吴冠中自己也认为，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一直断断续续画江南，一直等到《双燕》出现才找到了江南。《双燕》在他的艺术生涯中，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作品。他一次一次地去江南就是要挑战洋专家的那个断言。他曾说：“我一定要走过江南故乡的这座小桥。”从中可以看出，江南在吴冠中心中的地位，还有《双燕》在其一生创作中作为转折点的地位。

吴冠中曾经比较过自己与荷兰画家蒙德里安。他认为，蒙德里安的作品极其简约和单纯，但作品中的情感几乎等于零。蒙德里安是冷抽象艺术的代表，不像热抽象艺术中拥有激烈的感情。而吴冠中追求的是两者之间的一种形态，要建立起一种自己的艺术空间。他觉得这个空间必须包括三个方面：一是情感空间，即作品充满感情；二是思维空间，即作品要体现理性，有结构的安排和力量的平衡；三是形式空间，即作品要从大自然的具象中抽离出来，体现出形式美。这三个空间融合在一起，就是吴冠中的艺术世界。那么，这三个空间完美融合在一起的作品，就是《双燕》。

因此，今年北京保利秋拍能同时征集到1988年和1994年的两幅《双燕》，应该说极其难得。它们代表着吴冠中水墨和油画艺术成就的极致，可以说是其琳琅满目作品中的重中之重，堪为水墨与油画作品中的双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