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溥儒弟子不容易

来源:
作者:◎文/刘文杰
2018-04-10 09:3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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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溥儒一生收徒很多,除在家以私塾形式授徒外,也有在北平国立艺专、国立杭州艺专以及台湾师范大学艺术系任教时的学生。在去日本期间,他还收了李傅铎若与明治大学三年级女学生伊藤启子(文瑾)为徒。晚年时他还曾在香港中文大学新亚学院艺术系讲学3个月。徐建华是其在台湾师范大学任教时的学生,毕业后因定居香港,常以书信请教居住台湾的老师,溥儒给她的回信中多有涉及指导这位女弟子关于绘画之事。
 
    |  作诗了没有  |
 
    溥儒教学生画画的第一要求是多读书,尤其是古书,要会作文、作诗。要有很深的传统文化积淀和诗文修养,不希望学生成为没有文化的画匠。他曾对台湾学生江兆申说:“我没有从师学过画,如果把字写好,诗做好,作画并不难。”据说启功先生曾请教溥儒作画之事,但溥儒却反问“作诗了没有”?从他给徐建华的信中,也能找到很多这样的叮嘱:
    “汝学诗最重要,可先对对,再学作五言绝句,然后七言绝句,然后五、七言律诗。古诗按照步骤非甚难也。有不明之处,再写信来问古文一定要多读,自然能做文言,至要、至要!”(见图1)
    “建华女弟,上次寄课画、寄信想已接到,汝之学业,我时刻挂念,恐离师既久,文学难以进步,可多看古文有注解者,熟读自会运用。再多读唐诗,自然会作诗我每星期日为学生讲《孟子》《诗经》,星期六讲《左传》历史,如你这样好学生不能在此听讲,最为恨事。我秋天预备到香港要考你的学业,必望积极用功为要,字更要多写,莫负为师的厚望。”(见图2)
    “汝既习画,作诗固然重要,作文尤为重要,文笔不通则一切不能有成。”(见图4)
    这些恳切的叮嘱对当今的中国画教学和当代书画家的启示是很大的。有学问不一定能成大画家或大书家,但大书画家必须有学问!为什么说溥儒是文人画家?毋庸置疑他是一位文人,他将哲学、诗文、书法等修养融入绘画中,使其绘画格调高雅。如果一位画家只是一味追求技法、造型和所谓的标新立异,其实算不上是真正的画家,更谈不上文人画家。当代书画家不少都不太精通诗文的创作,你让他们如何在书画作品中表现诗境和博大精深的文化积淀呢。如果中国书画丢了传统文化的精髓和文脉,就不会在国际上产生和经济实力相匹配的影响力。
    在这批书札中,还可见到溥儒为学生所开的书单:“《颜氏家训》(颜之推)、《世说新语》、《汉魏丛书》(包括多种)、《墨池编》(字 典印)、《佩文斋书画谱》;类书(典故):《太平御览》、《太平广记》、《说郛》、《渊鉴类函》、《佩文韵府》、《说库》、《天中记》、《龙威秘书》、《五杂俎》(明本);文:《唐文粹》、《唐宋文》、《文选》、《古文渊鉴》、《六朝文》、《四六法海》、《六朝女子文选》;诗:《三百首》、《唐贤三昧集》、《阮亭选古诗》、《古诗源》、《白香词谱》、《十子全书》、《美术丛书》、《杜诗》。”(见图3)
    溥儒在其所撰《自述》中对其学画经历及对绘画理解有过这样的论述:“余居马鞍山,始习画,余性喜文藻,于治经之外,虽学作古文,而多喜骈骊之文,骈骊近画,故又喜画,当时家藏唐宋名画,尚有数卷,日夕临摹,兼习六法十二忌及论画之书,又喜游山水,遂渐学步,时山居与世若隔,故无师承,亦无画友,习之甚久,进境极迟,渐通其道,悟其理蕴,遂觉信笔所及,无往不可然不及习书法用功之专,以书法作画,画自易工,以其馀事故工拙亦不自计。”从中可见,溥儒只将书法、绘画当作治经为文之外的“馀事”。
 
    |  通一切笔法  画境自然妙  |
 
    溥儒在对待书法和绘画关系方面,始终认为绘画必须有书法基础。古人学习书法想看到名家真迹的机会显然比今天少多了。由于信息闭塞,只有将书法原件制作成金石碑帖和双钩填摹本才能流通。不过从这些金石碑帖和双钩填摹本也可以学习到前人书法的间架结构、章法布局及行笔走势。从一些金石拓本中还能学习借鉴到金石气息,使书法书写老练大气、沉着古朴。所以学习书法要两者兼顾,有真迹传世者当然要学习墨迹本。笔者认为,在学习墨迹的前提下也要汲取金石碑刻的金石气,这样的书法才能成为真正具有中国哲学意义阴阳之美的艺术作品。这样才可以做到将书法引入绘画,做到溥儒说的“通一切笔法,画境自然高妙”的境界。
    溥儒早在1925年时出版过个人诗集《西山集》,后又有《凝碧余音》词集,而在金石文字方面则著有《秦汉瓦当文字考》、《陶文释义》、《吉金考文》、《汉碑集解》等。他在书法方面的成就也很大,四体皆善,尤其是在楷书和行草书方面功力颇深且自成一家面貌。
    溥儒作为文人书画家的杰出代表,也是中国艺术史上诗、书、画三绝,综合水平最高的文人画大师。以传世真迹为标准,中国绘画史上第一个书画俱佳的艺术家当是宋徽宗,第二个则是赵孟,第三个就是溥儒。他比诸多文人画家的绘画题材都要广泛和丰富。他生前常说:“与其称我为画家,不若称我为书法家;与其称我为书法家,不若称我为诗人;与其称我为诗人,不若称我为学者。”其实这句话也表明了他自己的艺术理念,并不是自我标榜,在实践中也是这么做的。这在溥儒给徐建华的信中也有所体现:
“又知汝近来习字不倦,能由篆隶入手,此一定不易之法则。凡习篆隶,初步笔力浮动,指腕不稳。习之既久,自能沉着有力,便觉老练有金石气味。在初学时期,必须多看金石本,如古砖文瓦当碑刻之类,笔下不觉,自有古意。”(见图5)
 
    |  从摹古到写生  |
 
    对于绘画,溥儒认为功夫在画外,但其并不是只会夸夸其谈、眼高手低的空头理论家。他确实很少教学生具体画画,也不喜欢谈绘画技术和技巧。他更想让学生多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做学问、作诗文、写书法上。对于绘画教学他十分重视临摹的方法,中国画不同于西画,临摹是自古以来学习中国画必经的过程。也就是说学习中国画初期临摹是必走之路,与西方绘画学习路径完全不一样。他主张要多临摹多看古人名作,并且没有南北宗门户之见,只要是好的、美的、雅的作品都可以取法学习。他建议学生,学习古人要多看古人原作,更要临摹原作。除了让学生临摹古画,他也让学生临摹自己的绘画原作。
    有人说溥儒是复古的传统画家,实际上他是以古为新的画家。中国画的传承发展除了传移摹写的临摹之外,也有取法自然做到天人合一的写生。古人创技法无不是从大自然感悟而来,唐人韩画马就是师乎真马,宋人写真无不惟妙惟肖。溥儒爱画松树能穷其态与他早年在北京戒台寺朝夕观察古松有关。其在杭州时画过西湖边石蒜花,在香港画过望夫石,在台湾画过时装少女无不是写生。临摹是师古人,写生是师造化,中国画最高境界是师己心也就是写心。这就是溥儒说的“渐通其道,悟其理蕴,遂觉信笔所及,无往不可”。这一切也是建立在高超的绘画技法之上的。溥儒白描线条的精绝是建立在深厚的书法功底之上的。他重视用墨尤其重视用色,他用的色是彩墨而不是普通颜料,彩墨更细腻,所以其染色处是透的而不是糊的。除了墨、色材料精良外,他还主张淡染多遍,做到明净淡雅而厚重,这样无论工笔还是写意、浅绛还是重彩都无匠气、俗气而是高雅无比。对于临摹和写生,他在给徐建华的信中也多有涉及:
    “建华贤生:今命方熙玲交建文寄去绢山水册页一份。乃是自藏之画,笔墨工细,宜于临摹。凡画必由工细入手再画粗笔写意之画,并且大小幅都要习学,此册画完再速换一种,如此川流不息,定可成功。”(见图1)
    “至于学画,只需详参我的笔法,设色必须用淡色数次染成,切莫重染,必须几遍后再将应重的地方加重。山水要染三四遍,人物花鸟马须五六遍,才能匀润。此次之课画寄回时须将你的临本附寄一两张来,以便修正,不然你的进步如何,我不能知。若有错处,不加改正,亦妨进步。”(见图2)
    “带来课画已题六张,奚官引马一幅,人物面部必须加粉。马目未着色,须用赭石染之。雨景山水设色一幅,近山须再用墨青加染,则远近分明矣。陶渊明一幅,纱帽未分清晰,面部亦太浅,凡人物之面,须用赭石染两三遍,再加粉,再将须发加重,仕女则用洋红染,先加粉,再微染洋红,便容易染匀,最后点唇。栀子花叶染法须用草绿染两三遍,再由背面染一遍浅石绿,不宜太厚,此幅由正面染石绿,则非花叶本色,于法不合。”(见图5)
    从溥儒给徐建华的这批信中可以领略到,溥儒的画之所以可读、之所以高雅、之所以笔墨精妙的原因所在(注:本文书札图由北京匡时拍卖公司提供,书画图由刘文杰先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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